法國天文學家孟格菲兄弟(Montgolfier)發明氫氣球;第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是法國的Sully Prudhomme;被稱為第一套真正電影,是1895年法國黑白無聲紀錄片《La Sortie de l'usines Lumiéreà Lyon》(工人離開里昂的盧米埃爾工廠);「我並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是我誓死捍衞你說話的權利。」這名言,不是出自法國哲學家伏爾泰(Voltaire),是出自其友人。記者在街上訪問十個香港人,沒有一人答中任何一條問題。香港人對法國的認識甚少,惟有到法國遊學,香港人才可認識艾菲爾鐵塔外的法國ABC……

 

五月風暴的塗鴉精神

MC仁:原名陳廣仁,Hip-Hop樂隊LMF的主音之一。曾留學法國讀藝術,被《時代雜誌》稱為亞洲塗鴉第一人。

相信不少人認識MC仁都是因為組合LMF,這位外形很Hip-Hop的鬍鬚漢子原來曾留學法國讀藝術,後來回港搞樂隊、玩塗鴉,當中反差會否太大?或許只能歸咎法蘭西浪漫、典雅的形象太過深入民心,令人產生法國留學生多是溫文爾雅又多情,如中世紀騎士“Yvain”的錯誤印象。誰說去法國留學的都是愛飲紅酒的離地中產?至少在十九世紀,作家左拉(Émile François Zola)就主張介入公眾,窺探實在的社會問題,跟LMF、塗鴉的精神不謀而合。「法語Beaux-Arts是眾數,就是指藝術並非絕對,有多元選擇。」
MC仁能登上亞洲塗鴉第一人的位置,原來跟法國有莫大關係。

 

高喊Chaud逃避警察

「若你真對藝術有興趣,就離開香港吧。」十五年前,藝術導師跟MC仁如是說。香港沒有豐腴土壤,惟有放眼世界,「一是巴黎一是紐約,我選擇了巴黎。」誰知入學時,校長一盆冷水潑來,「他跟全校新生講,世界有一半藝術家沒有接受過正規藝術訓練。學校能提供的,只有木頭、石頭及畫布。」香港都有啦,那豈不是白跑一趟?要知道,法國與藝術相關的學院及科目,統統歸文化部管轄,皆因法國人認為藝術教育講求啟發,所以老師會慫恿學生玩塗鴉。「當年我們被要求嘗試以較狂野的畫風創作。」MC仁遂初窺塗鴉殿堂,開始混迹街頭。對MC仁來說,街頭是舞台亦是課室,「你會察覺他人看不見的事,例如一塊牆壁,吸油的程度竟有莫大差別,才知道有人偷工減料。」多年前有一本塗鴉雜誌《While You Were Sleeping》,意指夜幕降臨後,塗鴉藝術家就會出動,「另一個世界會浮現,另一種你不清楚法則在運行,就算是穿着制服的人,也會變得陰險。我慢慢發現社會好多騙局。」日復日受學院訓練,MC仁發覺有意外得着,「受過學院訓練,不易被藝術騙子矇騙。」讀藝術,竟訓練到香港教育一直空談的批判性思考,皆因社會氣氛容許挑戰。四十七年前法國學生把質疑推到極致捲起五月風暴,佔領巴黎農泰爾文學院(現為巴黎第十大學),渴望打破既定秩序,比如說對工作的質詢,他們在牆壁噴上“Ne travaillez jamais!”塗鴉,意指永不為老闆工作,工人命運自主。
在法國塗鴉,有些詞語一定要認識,例如意思為火熱的“Chaud”。當你噴噴吓,突然有人高喊“Chaud”,並非因為大家噴得好high好熱,而是指有警察來了,快逃。做塗鴉創作,難免會經常跟警察碰頭,MC仁就曾在外地被警察用槍對準。但街頭藝術作為自由精神(Liberté)的副產品,有燈就有人,怎禁得住?如Space Invader在港塗鴉,被路政署鏟了又生。「有留意神話的話,會發現當世界變得混亂不堪,就有天神現身。香港由一班契弟當道,所以出現了來自太空的入侵者,質疑土地的運用。」

 

茶花女與巴黎女人

陳寧:筆名塵翎,香港女作家,2004年到法國修讀法國文學,著有《風格練習》、《交加街38號》,她的筆下經常描繪巴黎的人和事。

 

陳寧,二○○四年到法國留學,原本打算修讀社會學,結果因為學習法文,方發現深愛的是法國文學,「朗讀法國文學作品,就感受到法國語文中獨有的節奏感,猶如流水。」她一開口,就提及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的名著《追憶逝水年華》。這下子,又讓我想起小仲馬的《茶花女》,兩個法國文學作品同樣提及上流社會的交際花,把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但當年《茶花女》只被視為通俗文學。女主角似是懂得玩弄男人的心,當妓女卻是無可奈何,女主角依然是被凝視的角色。」那麼擅於調情的巴黎女子,是否都藏着《茶花女》的影子?

 

Café吧枱=I'm available

「她們多數穿一身黑或灰,長髮鬆鬆的挽在腦後,或者像作家波娃那樣盤纏起來,露出全部的臉龐,手裏必夾着一根煙……」陳寧筆下的《巴黎女人》,人和風景美麗得多,據陳寧所說,巴黎女人呼出的不是煙圈,而是一種存在的姿態。陳寧:「一提起巴黎女人,巴黎男人雙眼就像發光,沒有男人不愛她們,尤其上一代的男人。我認識一位法國老教授,他總是興奮地喊:『Oh!Parisienne.(巴黎女人的尊稱)』」法國人追求「自由、平等、博愛」,經典例子有法國女士的恩公拿破崙,訂立marital code,讓妻子終有財產的自主權,同時賦予女兒有承繼父親遺產的權利,在這樣的環境下,孕育出一群與別不同的法國女性。早有法國國王路易七世時期,王后阿基坦女公爵(Aliénor d'Aquitaine)就無視他人批評,行為舉止不合禮節,後與人私通,更成為英格蘭王后。陳寧亦深感法國女性作家充滿力量、思想前衞,如Marguerite Duras,揚言不需要男人。她們有一種自主的美,「珍貴,自信,和驕傲。」
「作為港女,我真是自愧不如。」說到調情的伎倆,巴黎咖啡店等待情緣的女人是箇中能手。陳寧說:「在zinc café中挑吧枱或張揚位置。有時候,她們坐在臨窗位置,瞄瞄窗外,明知別人在看,舉手投足也見自然。」記者即追問:「你會挑吧枱位置嗎?」陳寧:「我會。但只因為吧枱是企位,價錢較平。遇上男子請飲咖啡,我會耍手婉拒。」在法國,咖啡店中的吧枱,原來已是滿載隱喻的風景。對於法國男人的調情,雖然陳寧一一婉拒,也不得不為他們辯護:「搭訕不是隨便,而是生活的情趣,一種詩意。」

 

罷課學懂關心社會

鄭嘉如(Selina):23歲,聖士提反女子中學畢業。會考後,到法國弗萊爾(Flers)小鎮留學一年,回港參加高考,後來在法國巴黎第四大學,修畢哲學及社會學位。

 

記者憶起大學時曾讀法文課,每當上課遲到,甫進課室一刻,他走過來,記者就害怕得雙手掩臉,他擁我入懷,吻我雙頰,法國人中稱之為la Bise(貼面禮),老師然後說:「這是你遲到的大懲罰。」留學法國的鄭嘉如(Selina)聽後說道:「最衝擊我的不是la Bise,而是法國學生都積極參與社會運動。」法國學生一直是社會運動的先鋒。提及法國五月,自然想到一九六八年的五月風暴,這股反戰的基因,在現今法國青年身上仍否留存?鄭嘉如在香港完成會考後,偶然得悉國際文化交流組織AFS有一個為期一年的交流計劃,於是在二○○八年在法國留學一年,在當地中學就讀中六。後來回港考預科,又回到法國巴黎第四大學,修讀哲學及社會學科,她說這都是因為一場罷課。
她笑言,法國大罷課,就如陰陽曆的閏月一般,隔年發生。「那年前總統薩爾科齊提出教育改革,每個地區都有一個學生會,聯繫每一所中學搞罷課,學生領袖封鎖學校的門口。」老師和學生就「識趣地」不上學,只有乖乖女的香港女生一大清早跑回學校看過個究竟。記者問:「是否學生不想上學而已。」鄭嘉如笑說:「有人曾這樣懷疑,因罷課發生十二月初,罷課結束,就開心過聖誕了。」她續說:「不過,最後提出教育改革的兩名高官,當真來了學校,和我們有一席對話。」她記得一個課室裏,坐滿學生,似重重包圍兩位高官,高官解釋改革的內容,學生輪流發問,「我完全地感受到法國學生對社會的關心。」記者追問:「高官只不過做騷吧!你看!我們的高永文……」她說:「當日,一個記者也沒有。」

 

難忘召妓高速公路

談到學業,嘉如說:「原本我不知道首創社會科學的法國哲學家孔德(Auguste Comte)。」法國還有很多具影響力的社會學家和哲學家,諸如啟蒙運動領袖伏爾泰、法國啟蒙思想家、百科全書編者狄德羅(Denis Diderot)。嘉如說:「修讀哲學,我最喜歡的科目是教育哲學。認識一位法國哲學家名叫Condoret,他是公民教育之父,提出教育應令人成為公民。反思教育應該傳授知識,還是價值觀?法國人認為人人都有接受大學教育(Université)的權利,都是因為基於這種思想,所以法國大學容易考上。」這有利有弊,「修讀一個學系,全年學費一百三十元歐元。我修讀兩個學系,都只需一百八十元歐元。」根據法國駐港澳總領事館資料,每年到法國留學的香港學生遞增一成,去年就有五百零五位學生到法國留學。
周末三五知己四處去,嘉如最深刻的不是巴黎鐵塔,而是在同學座駕裏,經過Bois de Boulogne一條「召妓高速公路」,兩旁都是密麻麻的森林,某些性工作者揚手向路過的司機招生意,看見停車的司機就暗笑;難忘的還有曾經戀愛過的法國男友,「我不覺法國男子特別浪漫(Romantique),平日在家看電影和煮飯仔。他們認為女性很獨立,不會送女友回家。」

 

讀藝術遇上千奇百趣

Jacky Lau:The French Alumni Association主席,80年代留學法國6年,修讀藝術。現為法文老師。

八十年代,不少香港人到法國遊學。為甚麼?Jacky Lau告訴我一件趣聞:「我有一個朋友,當年會考成績不理想,未能在港升學,以博彩心態報考法國某所大學的建築系,校方看到香港學生修讀科目之多,經已目瞪口呆,加上他們不清楚香港考試制度,以為會考很了不起。結果他沒有讀過預科,就升讀大學了。他現在已是一名建築師。」當然,此事萬中無一。那些年,很多香港人跟Jacky一樣,屋邨長大,幾經艱辛入讀大學,要再進修藝術,就想到藝術之都──巴黎,「更重要是,讀書幾乎不用交學費。」Jacky說法國藝術學院收錄他,因為"passion",的確很切合法國人濫情的個性,「一個外地生,跟本地人一樣用法文考試,就足以表現出我對修讀藝術的熱情和決心。」快樂,是因為路是自己選擇,「沒有人能幫助我,人的潛能就這樣被激發。」Jacky在法國八個月,書寫法文揮灑自如,如今還是一名法文老師。

 

高盧人的自豪與麻煩

「法國人很有自己的看法,做事有自己一套。」Jacky說他們這種民族個性,無論從人、禮儀、風景都能看出來。他說讀書時期有個女同學,戴着用鐵線勾出無鏡面的眼鏡上課,「這種無鏡面眼鏡後來才在香港流行。」他形容得有趣;每天遇上千百種的法國奇人,就像把Jacky的腦袋一下子被拉闊,「生活每一件事都可以有alternatives。我曾經有個學生考哲學試時,突然舉手要求離開,說捱不過這種壓力,提議後補論文。以前,我一定不能接受。但是,法國人讓我學會從人性角度出發。所以我回答她:why not?」訪問Selina時她說過,法國年輕人不再以拿破崙那強盛大國時期以自豪,正如沒有中國年輕人提起毛澤東一樣。但Jacky說,遊覽法國公園(Jardin)時,就感受到法國人對帝國的留戀,「如凡爾賽宮花園,總是一條直路,滿有氣派,兩旁被修剪成幾何形狀的樹,永遠工整地排列,感受到法國人對自然的看法,就是人定勝天。」
他提到一個字Gaulois(高盧人),法國人視其為自己的祖先,「高盧人,一方面自豪未曾被統領,另一方面又知道自己很麻煩。」麻煩事,在禮儀上顯而易見。禮儀一詞最早見於法語étiquette,這個字原指衣服的名牌,「禮儀就像衣服內的名牌,即使看不見,但卻能感受到一個人的氣質和品味。不過,有一些禮儀真的很奇怪。如人家邀請作客,客人理應遲到十五分鐘為準,以免主人家招呼不周。又如幾百款芝士(Fromage),都各有不同奇奇怪怪的切法。」

 

文章轉自:蘋果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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