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留學生活中最大的文化衝擊,大概就是分組報告了。
在台灣,口頭報告大概一門課每學期只有一兩次,大部分都是先分好組別,選定主題之後,有很長的時間讓我們準備,最後在學期末的時候才利用power point報告。但在德國,比起老師的「授課」,更重視學生的「回饋」(feedback)。
以我自己的研究所為例,每一門課,無一例外,老師上課的時間只佔一半,剩下的時間都是由同學自己蒐集資料、研究特定的主題(case study),然後把研究所得的結果,由「同學教同學」的方式呈現在課堂上,老師只負責事前的研究諮詢跟報告時在旁邊指正,以及最後的質疑和評論。三天一個口頭小報告,五天一個口頭大報告,對當地人來說跟呼吸一樣自然,導致我一開始非常不適應這樣的教育方式。
一開始,因為對英文口說不夠有自信,對我來說最恐怖又痛苦的大概是「心血來潮式」的報告──完全沒有預兆,老師上課上到一半突然覺得小組腦力激盪(Brain Storming)一下應該很不錯,然後一天之內完成分組、調查、整理、簡報製作、報告所有流程的斯巴達式訓練。
第一次遇到老師提出:「現在立刻跟旁邊的人討論,二十分鐘後口頭報告,」的時候,我簡直嚇 ‧ 壞 ‧ 了!二十分鐘,跟旁邊的同學第一次見面,是要怎麼立刻討論主題然後報告?先生你在開我玩笑嗎!結果一轉身,鄰座的同學簡單說了自己的名字,接著就像早就準備好ㄧ樣,劈哩啪啦講了一堆自己的想法,然後詢問我的意見,竟然,也就這樣討論起來了。
後來我發現,同學們之所以能夠立刻作出反應,發表想法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習慣上課前先蒐集、閱讀跟主題有關的資訊,老師一邊講,他們也一邊思考,跟我們習慣的「上課聽講、上課學習」的方式大大不同。因為早就對主題有了概念,老師授課對他們來說,只是把新資訊更有系統的整理起來,當然能立刻發展出自己的想法!
此外,我也觀察到亞洲學生比起歐美學生,上課比較不敢踴躍發言,口頭報告的時候也會擔心自己的英文不夠流利而卻步,或者擔心自己問出「蠢問題」,轉而讓母語是英語的同學來報告。我自己剛到德國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但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多課程要求個人口頭報告或兩人一組的報告,逼不得已下只好慢慢克服,開口一兩次,就慢慢有了信心,多報告幾次,發表自己的意見好像也不再那麼困難。
時間久了,就會發現課堂上不管什麼樣的問題真的都有同學問(舉手很快,聲音很大,口音很重,問題很奇怪,好像大家也不在意──但想想也對,想要知道答案或有困惑的地方本來就要問啊,到底為什麼我們會這麼害怕?在台灣的時候,當老師問有沒有問題,通常台下鴉雀無聲,下課後私底下問問題的學生倒是很多;結果到了德國,講者問有沒有問題的時候,因為台下太過踴躍,有些時候還不是你想問就輪得到你呢!)
有意思的是,在歐洲,分組的方式也很不同。
台灣比較常見的方式是,「先找組員,再選主題」,這裡的習慣卻是「先有主題,再找組員」。老師提供可以選擇的主題,或者由同學腦力激盪後選定主題,然後對這個主題有興趣的同學再組成小組做報告。
我不常看到「好朋友們總是同一組」的狀況,相反的,每個同學好像都真的針對自己感興趣的主題選組別,這點讓我很吃驚。他們似乎不在意跟平常自己不熟悉的人一起共事;同樣的,就算是好友知己甚至情人,只要興趣不同,方向不同,兩個人絕對不一起工作。
甚至很多時候,有人會先提出「我有一個想法,大綱是這樣的...,有沒有人想跟我一起合作啊?」有些時候點子太好,想要加入的同學太多,還必須提出自己的「動機跟想法」,才能加入這個組別...這樣的情景讓我大開眼界,至少跟我在台灣的經驗相去甚遠。
有些時候,老師們也會刻意不讓熟悉的學生們一組。
這學期我修了一門「遺址設計」的專題,課堂上就特別強調一定要世界遺產研究所的學生跟建築研究所的學生打散重組,每一組一定至少要有一名建築研究所的學生,同組同學的國籍也不可以重複。多虧這門課,讓我第一次有機會跟建築系的同學合作,接觸到建築系同學「怎麼都不用睡覺」的強大精神力量跟「工作到最後一分鐘」的瘋狂習慣。因為完全不同的思考邏輯,擦出意想不到的火花,也讓我迷上把「想法」變成「立體模型」的過程,非常有趣!
上學期的一門「專案管理」課程,則是老師隨機用號碼抽籤的方式安排組別,當場一起討論,完成一項專案的提案。這樣的做法不但讓專攻不同領域的學生有機會一起合作,彼此的專業互補,也讓我們有機會了解不同的文化。
仔細想想,出社會之後,不管做什麼工作,不都是同樣的情況嗎?你必須跟來自不同領域的人一起合作,很多時候是你不熟悉,甚至初次見面的對象,如何快速的抓到彼此工作的節奏跟融入小組之中,也是一門必要的學問。而歐洲的同學們,早在學生時期,就開始接受這樣的訓練了。
文章轉自:換日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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